美对朝政策的三重解读

王义桅

引 言

1月10日，由美国国会参议院外交委员会助手、核问题专家和前政府官员组成的一个非官方代表团结束了对朝鲜宁边核设施的参观后经北京回国。据悉，该代表团已经起草了此次访问的报告并将报告通过秘密渠道传递给了布什政府。据透露代表团此次朝鲜核设施之行得出的基本结论是：朝鲜已经可以生产用于核武器的关键性材料，但是还没有制造出一枚实际的核弹。这一结论将帮助布什政府为下一阶段的六方会谈定下基调。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布什去年10月曾经阻止美国一个国会代表团访问朝鲜。为什么美国在朝核问题此一时彼一时？

人·国家·观念：美国对朝核问题分歧的根源

美国外交的分歧和立场波动，源于美国政府体制内的固有矛盾与平衡，以及国际局势的演绎。朝核问题上，布什政府内部更显示出激进派（新保守主义）－稳健派（现实主义）－温和派（国际多边主义）的较量，并集中在激进派－温和派两大力量之间，稳健派往往折中两派之争，协调政府立场，因而政策往往是人（言词）－机构（利益）－理念（派）三者间的平衡。
l 人：《华盛顿邮报》去年12月7日曾以《美国对朝鲜的讲稿老在变》为题，用整版篇幅深入报道了布什上台以来朝鲜政策的制定、改变过程及各派在此问题上的矛盾。报道公开了几名主张对朝强硬的鹰派人物：副国务卿博尔顿和国安会负责不扩散的高级主任罗伯特·约瑟夫。博尔顿是位十足的鹰派，按职责他应向国务卿鲍威尔汇报，但他却经常跑到副总统切尼和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的办公室去。在鹰派的压力之下，2002年冬天，美国切断了向朝鲜输送石油的行动，朝鲜则驱逐了国际核查人员，重新启动了已经停止的核设施。

l 机构：美国政府认为，除朝鲜之外的五国在实现朝鲜半岛无核化问题上意见一致，因而一直坚持强硬态度：“即使六方会谈延期举行朝鲜也不会捞到好处。”（国务院人士语）美国认为：“中国也只有使六方会谈持续下去，才能被美国所重视，今后中国仍会认真斡旋”。（国务院人士语）。在美国政府内部，对于“可核查且不可逆转的形式放弃核计划”的具体定义和“核查”由谁以什么为对象来进行等问题，部委之间的讨论仍然停留在初期阶段。对于放弃计划的定义，附加严格条件的国防部同态度比较温和的国务院地区局意见对立。对于核查，要求重视国际原子能机构作用的能源部同谋求有联合国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建立新的核查体制的国务院之间继续各抒己见。

l 理念：《华盛顿邮报》分析说，目前布什政府内部在朝鲜政策上分为两派：一派认为美国可以说服朝鲜放弃其“核野心”，并以提供经济援助、安全保证等方式解决争端；另一派则认为美国惟一的策略应该是迫使朝鲜认输或崩溃。两派斗争使美国政府在制定朝鲜政策上进展非常缓慢，且经常自相矛盾，并刺激朝鲜公开了自己的核项目和威胁进行核试验。

近半年来，国际舆论一直指责美国阻碍新一轮六方会谈举行。美方对朝鲜核问题态度的波动，无不与布什政府内部各派势力的力量消长有关。《华盛顿邮报》的报道说，围绕对朝鲜政策出现的布什政府内部的矛盾，有时会拖延议事决定，而且使布什政府的战略失去了重心。在布什政府内部，争论的一方认为，通过安全保障和结果性支持以及其它外交诱导政策，能够说服朝鲜放弃核欲望；但另一方则非常不相信朝鲜，同时为使朝鲜政权低头或崩溃，希望施加政治经济压力。

但是，就其固有理念和维护美国国家利益这点而言，各派分歧最终会统一在美国政府的官方立场和政策上来；差别在于维护国家利益的手段分歧。没有人否认朝鲜是“无赖国家”，没有人不把“防止核武器及其运载工具的扩散、遏制削弱直至推翻敌对国家政府”当作美国在国际社会的核心目标。《华盛顿邮报》报道说，一年多来，美国负责朝鲜问题谈判的主要是助理国务卿凯利。他曾率领美国代表团与朝鲜官员进行了3次会谈。但不为人知的是，在每一次会谈中，凯利只能逐字逐句照念经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高层审核过的政策稿，不敢越雷池半步。

因而，鉴于伊拉克核查历史的启示和美国人普遍持有的“民主和平论”观念，美国政府确立了“彻底、可核查、不可逆转”姿态来解决朝鲜核计划的立场。下一轮六方会谈，仍然是在既有框架下的讨价还价。

暴风雨就要来了：美国对第二轮六方会谈立场展望

非官方代表团访问结束后，美国官员仍然存有两大疑问：一是朝鲜是否获得了制造核弹所需的裂变材料的稳定供应；二是布什政府去年的外交努力是否约束了朝鲜推进其核计划。

“安全保证”文件问题是下一次六方会谈的焦点。美国能否通过分两步走的方式以及这种方式是否能为朝鲜所接受，是下一轮六方会谈能否取得成功的关键。美国的想法是在朝鲜决定并宣布放弃核开发计划之后给予“临时的安全保证”，只有在朝鲜实现彻底放弃核计划的情况下，才给予“正式的安全保证”。对于美国拟订的“安全保证”一揽子文件内容，据透露包括以下方面：（1）将来朝鲜与美日实现关系正常化；（2）建立永久和平机制以取代朝鲜停战协定；（3）改善人权状况等其他遗留问题可作为“将来的课题”。朝鲜为了通过唯一的“核牌”实现“安全保证”、“同日美韩建立外交关系”和“经济援助”等三个目标，提出“同时行动原则”的主张。12月4日至6日，美日韩在华盛顿举行非正式政策协商会，就“第二轮六方会谈联合声明草案”达成一致。据报道，草案主要内容为：和平解决朝核问题；将“彻底、可核查、不可逆转”作为要求朝鲜放弃核计划的三大原则；同意提供对朝安全保障；采取“协同措施”取代朝鲜一直主张的“同时行动措施”。

下一轮六方会谈能否取得成功将直接关系到朝核问题今后的演绎走向。令人忧虑的是，美国政府去年底决定，如果在3月底前有关“宣布放弃核开发”等问题没有进展，准备向更强硬的手段转换，如全面实施防扩散安全行动计划（PSI），将朝鲜核问题提交由联合国安理会处理等。虽然估计不会发展到行使武力这一最终阶段，但设定实质性的“期限”，这将对六方会谈的前景产生不良影响。

据日本媒体分析，美国之所以设定旨在解决问题的实质性期望，是出于这样的考虑：虽然第一轮六方会谈在2003年8月举行，但第二轮会谈的时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确定。美国担心，在推迟解决问题的过程中，朝鲜会逐步地进行核开发，因此为了阻止出现这样的事态，必须设定期限。关于实施PSI问题，美国政府认为，这不仅是为了防止朝鲜出口核武器和导弹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这一原来的目的，而且也是加强对毒品和假币等行为的监督管理。同时，美国政府要求日本海上保安厅在朝鲜半岛周边海域和日本海岸等地加强戒备。
（2004-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