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将禁止进口所有俄罗斯的石油、天然气和能源。”美国总统拜登于当地时间3月8日在白宫的新闻发布会上说道。拜登指出，该计划旨在切断俄罗斯经济的“大动脉”。不过，他也承认此举将导致美国能源价格上涨，但承诺将竭力降低其对美国民众的影响。

根据白宫网站的声明，该禁令包括：禁止进口俄罗斯原油和某些石油产品、液化天然气和煤炭；禁止美国对俄罗斯能源部门的新投资；禁止美国人资助或支持在俄罗斯投资能源公司等。

近来西方国家对俄罗斯制裁扩大化，进一步加剧了市场对石油及其制品供应紧张的恐慌。美国汽车协会公布的数据显示，全美平均汽油价格3月8日升至每加仑（1加仑约3.785升）4.17美元（约合人民币26.3元），打破了2008年7月创下的历史最高纪录。

就制裁手段而言，宣布禁止进口俄罗斯能源相当于美国政府手中最后的“杀手锏”之一。考虑到此举或将对美国的经济造成“自损八百”的负面影响，拜登决定宣布实施这一禁令属实面临着巨大压力。就在禁令出台的前一天，白宫新闻发言人普萨基表示，拜登仍“举棋未定”。

何种因素最终推动拜登出台对俄能源进口禁令？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教授韦宗友向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分析称，拜登做出该决定承受着国内外的双重压力：一方面，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的反复呼吁以及乌克兰人道主义危机愈演愈烈，让拜登顶着国际舆论压力；另一方面，美国两党已就制裁俄罗斯达成一致，国内多数民众支持禁止俄罗斯能源进口，这也影响着拜登的决策。

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俄罗斯中亚研究中心研究员赵隆分析认为，从俄罗斯总统普京表态来看，乌克兰“非军事化”等目标已接近完成，“俄乌冲突是否进入拐点的主动权依旧掌握在俄罗斯手中。”

“大势所趋”的决定

自俄罗斯2月24日宣布对乌克兰开展“特别军事行动”以来，在权衡利弊之下，拜登政府在3月8日之前尚未对俄罗斯天然气和石油出口直接施加制裁。但随着俄乌局势的发酵与升级，美国内部的态度开始发生变化，并逐渐达成共识。

眼下，在美国国内，切断自俄罗斯的能源进口已逐渐成为美国两党的政治共识。美国参议院和众议院四位议员3月7日发表声明称，已就制裁俄罗斯的法案大纲达成一致，两院将共同起草法案，暂停美国与俄罗斯、白俄罗斯的正常贸易关系。

基于此，韦宗友向澎湃新闻进一步分析称，在民主党内以参议员曼钦为代表的温和派（他代表西弗吉尼亚州的石油工业利益，一直反对拜登激进的绿色能源政策，反对关停国内油气开采）和共和党一致要求禁止俄罗斯能源进口的压力下，倘若拜登再反对，或不支持，他自己将成为众矢之的。

与此同时，多数美国民众对制裁俄罗斯的支持也增加了拜登政府冒着油价上升风险推出禁令的信心。《华尔街日报》的一项民调显示，即使禁令或会抬高美国汽油价格，让民众付出额外的经济代价，目前仍有79%的美国人支持禁止进口俄罗斯石油。

此外，不容忽视的是，美国当前的原油进口结构也给了拜登政府敢于与俄罗斯能源供应做“切割”的底气。美国能源信息署（EIA）数据显示，去年美国进口的石油和成品油约为8%来自俄罗斯。在这之中，俄罗斯原油进口量仅占该国总进口量的3%。

尽管近年来从俄罗斯进口的原油数量有上升趋势，但《华尔街日报》分析称，俄罗斯的原油从未在美国的石油供应系统中占据很大比重。

在决意使用“能源牌”制裁俄罗斯的那一刻，美国政府便深知此举在给俄罗斯能源市场带来重创的同时，美国自身乃至全球的油价也都将受到波及，这无疑让仍处于疫情后复苏阶段的各经济体的境遇雪上加霜。

市场研究机构凯投宏观（Capital Economics）经济学家贝恩在美国政府宣布禁令前的一份报告中写道，各国若宣布对俄能源进口禁令，将减少和扰乱全球范围内的能源供应，本已居高不下的大宗商品价格将会上涨。她估计，全球石油基准——布伦特原油的价格将稳定在每桶160美元左右。

《纽约时报》报道称，截至当地时间3月8日中午，布伦特原油价格上涨了大约6%，达到每桶原油约130美元。相比之下，2021年底的油价仅为每桶78美元。

全球石油、天然气等大宗商品价格的上涨，还将加剧消费者面临的通胀压力。美国投资分析公司Inflation Insights创始人谢里夫向《纽约时报》分析指出，考虑到汽油价格飙升，美国的通货膨胀率可能会在3月份达到8.3%的峰值。

值得注意的是，高昂的油价也将伤及选民的“钱袋子”，这或拖累民主党在中期选举的表现。目前，该问题已成为共和党人攻击民主党的利器。共和党全国委员会主席麦克丹尼尔3月8日在一份声明中表示，在拜登的领导下，美国家庭支付的油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

实际上，在拜登政府宣布对俄能源进口禁令之前，美国的高级官员已从多渠道探索对策，试图降低禁令给全球油价带来的负面影响。《纽约时报》援引经济学家观点称，对俄能源进口禁令会对全球造成多大的经济影响，还取决于禁令实施的规模和范围。分析指出，若欧洲国家也跟进制裁，禁止进口俄罗斯能源，这或给全球市场带来重创。

据两名知情人士表示，拜登的助手正考虑释放战略石油储备的方案，并讨论了暂停征收燃油税的问题，以期缓解汽油价格大幅上涨给美国民众带来的压力。白宫3月8日发表声明称，美国政府承诺在本财年释放9000万桶战略石油储备，同时将增加美国国内的油气产量。

《华盛顿邮报》援引知情人士观点称，白宫的助手还研究了提高美国节能热泵产量的计划。若欧洲领导人决定削减俄罗斯石油进口，这种节能热泵或将在欧洲投入使用。

就目前情况而言，美国和欧洲尚未就出台禁令达成一致。在美国的盟友中，只有英国于当地时间3月8日宣布计划将在2022年底前停止进口俄罗斯石油和相应石油产品。

相较之下，欧盟的立场则更加谨慎。据《金融时报》报道，欧盟将制定一项能源独立计划，计划在一年内将俄罗斯天然气进口量削减三分之二。即便如此，该计划的可行性也备受外界质疑。从供需关系来看，俄罗斯是欧盟最大的天然气和原油供应国，欧盟进口天然气中约40%、进口原油中约30%来自俄罗斯。同时，在欧洲能源价格飙升，面临能源危机的背景下，欧洲议会议员马里亚尼指出，中断来自俄罗斯的能源供应将是“灾难性”的。

对此，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俄罗斯中亚研究中心研究员赵隆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表示，“美欧国家缺乏同步性的禁令，还需考虑（实施禁令）可能产生的社会成本，这将导致此波对俄的能源禁令在效力上大打折扣。”

“石油外交”可否联合他国制俄？

值得关注的是，在外交领域，拜登政府的官员也已开始作出不同以往的“新尝试”，包括与自2019年1月起便和美国断交的委内瑞拉接触。多家外媒分析称，美政府或在寻求放松对委内瑞拉的石油制裁，进而增加全球能源供给，进而达到平抑油价的目的。

委内瑞拉总统马杜罗当地时间3月7日晚在电视讲话中证实，他与来访的美国高级代表团5日在总统府进行了会晤。对此，美国白宫新闻秘书普萨基7日早表示，美方已派高级代表团赴委与马杜罗政府会晤，双方讨论“能源安全”等一系列议题。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分析称，委内瑞拉拥有全球最大已探明的石油储量，或有助于弥补美国禁止进口俄罗斯能源带来的缺口。CNN还评论称，在俄乌冲突爆发之前，拜登政府不太可能向委内瑞拉、伊朗等国寻求缓解能源短缺压力的方案，但如今俄罗斯发起的军事行动迫使美国不得不重新接近此前其试图孤立的国家。

除去增加石油供给方面的考虑，墨西哥国立自治大学经济系教授刘学东告诉澎湃新闻，美代表访问委内瑞拉可谓“一石二鸟”，不仅是为了摆脱美国对俄罗斯石油的依赖。刘学东认为，倘若俄罗斯与西方国家在乌克兰问题上矛盾激化，美国等西方国家介入冲突，此举或防止俄罗斯在委内瑞拉部署导弹部队，实际上也是防止当年的古巴导弹危机重演。“可见，美国就已经提前就最坏的情况做了布局。”刘学东分析称。

不过，美国政府采取的外交攻势可否换来其他国家增加石油出口仍有待观察。据《华尔街日报》3月8日报道，最近几周，阿联酋和沙特方面多次拒绝了美国提出的通话请求。有美国官员透露，原本美国希望与沙特领导人进行沟通，假使沙特愿意增加石油出口，那么将缓解目前飙升的油价，但双方未能通话。阿联酋方面同样拒绝了拜登的通话请求。

此前，由于美国政府在沙特和也门胡塞武装的冲突中没有给予沙特足够的支持，且在重启伊核协议谈判时没有足够考虑到沙特和阿联酋的意愿，目前这两个油气资源丰富的海湾国家与美国尚处于关系紧张状态。

总的来看，拜登政府此番打出的“能源牌”，是否会对当前的俄乌局势产生实质性影响尚有待观察。

赵隆分析认为，短期来看，俄罗斯总统普京表示，乌克兰“非军事化”的目标已接近完成；乌克兰方面也示意或不加入北约，也愿与俄方讨论克里米亚和乌东两个“共和国”的地位问题。“未来，俄罗斯对乌克兰‘去纳粹化’进度的认定，以及通过军事行动打造顿巴斯地区所谓‘安全空间’的完成度，可能是决定局势走向的关键因素。”赵隆分析道，“俄乌冲突是否进入拐点的主动权依旧掌握在俄罗斯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