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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东亚关系的新走向
吴心伯

《解放日报》 2009-06-30

http://epaper.jfdaily.com/jfdaily/html/2009-06/30/content_232460.htm

近日,美国国防部长盖茨在新加坡的一次演讲中表示,美国正在调整与亚洲盟国的关系,使美国的角色从保护者向伙伴转变。实际上,在我看来,美国不仅需要调整与亚洲盟国的关系,更要调整与整个东亚地区的关系。

自19世纪末美国通过美西战争跨越太平洋(601099,股吧)后,美国与东亚就开始形成较为密切的关系。其在东亚的地位也不断演变,演变的动力既来自美国自身的发展,也来自东亚地区的变化。美国在应对这种变化方面既有成功的地方,也不乏失败的记录。在21世纪初,东亚所发生的如下一系列重要变化再一次考验着跨太平洋关系。

首先是东亚地区主义的发展。从1997年到2007年的十年中,东亚地区开始了意义深远的地区合作进程,启动了在20个领域的合作。随着东亚地区主义进入发展的第二个十年,东亚将推动更加密切的一体化。东亚一体化的发展将对本地区的政治、经济和安全生态产生深远的影响。

其次是中国的发展。世人谈论中国,往往只关注中国力量的上升,其实同样重要的还有中国外交变得越来越积极、越来越有建设性,中国在东亚地区的角色正在发生重要变化。今天该地区成员普遍认为中国是经济上的重要机遇,外交上的重要伙伴,以及地区稳定的重要力量。

第三是美国在该地区角色的变化。在冷战时代,一些东亚国家在政治上接受美国的领导,经济上依赖美国的市场,安全上需要美国的保护。然而,由于冷战结束以来东亚地区形势的积极发展,东亚国家间关系的改善和合作的加深,这些国家在政治、经济和军事上对美国的依赖已大大降低了。美国作为天然的保护者和领导者的色彩正在淡去。

那么,在这一大背景下,美国该如何重建与东亚的关系呢?

首先需要下决心埋葬冷战的遗产。东亚冷战的遗产主要表现在朝鲜半岛和台湾海峡。当前的朝核问题实际上是整个朝鲜半岛问题的一部分,而朝鲜半岛问题的核心是冷战所遗留的美朝对抗。只有结束朝鲜半岛的冷战结构,朝核问题和朝鲜半岛问题才能找到出路。冷战结束以后,美国错失了几次结束美朝对抗的机会。奥巴马政府在处理朝鲜的问题上表现出更加灵活的意愿,但由于当前朝核问题的突出,华盛顿能否化挑战为机遇,尚未可知。

在台湾问题上,尽管美国与中国建交已有卅载,尽管华盛顿信誓旦旦不支持台湾独立、奉行一个中国政策,但美国一直向台湾出售武器,一直不放弃对台湾安全的义务,一直不肯明确宣示支持中国的和平统一。究其实质,是美国仍然沿袭其冷战思维,把台湾看作美国在西太平洋战略带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中国崛起、台湾和大陆的经济联系越来越密切、两岸关系出现改善和发展的重大机遇的背景下,美国应该反思其过时的对台政策思维,摒弃对台政策过时的部分,鼓励和支持两岸关系的改善和发展,放弃对台湾的安全承诺。如果美国能做出这一重大政策调整,将大大有助于中美关系的发展,有助于台海地区以及西太平洋的和平与稳定。

同时,要妥善应对东亚地区主义。美国对东亚合作的担心主要有两方面,即东亚国家间更加密切的合作将使美国在本地区被边缘化,此外中国可能会利用地区主义来谋求自身在本地区的支配地位。其实,如果我们深入地探讨亚洲局势,这样的担忧是没有根据的。

由于美国与本地区形成的长期而深刻的政治、经济、安全联系,美国将仍然是东亚事务的一个关键参与者。虽然东亚内部不可避免要实现更深入和更广泛的合作,但只要美国继续以建设性的方式与本地区交往,美国仍然是东亚重要的合作伙伴。至于美国的第二个担忧,正确的视角是在东亚地区一体化的背景下看待中国的崛起,而不是把走向一体化的东亚置于中国崛起的阴影之下。随着地区成员之间经济政治合作的加深,中国也将被整合到亚洲国家的复合关系网络之中,中国越来越成为地区力量的一部分。未来中国与东亚的关系模式将是东亚的中国,而不是中国的东亚。有鉴于此,美国应该鼓励和支持东亚的一体化,并以适当的方式参与这一进程。奥巴马政府上任伊始,表现出签署《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的意愿,从而为美国参加东亚峰会铺平了道路,这表明美国正在试图适应东亚的变化。

此外,要与中国发展真正的伙伴关系。在冷战最初20年,美国将中国视为主要的敌人和遏制的对象。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美国转而与中国发展“友好的非盟国关系”以应对苏联的扩张。在后冷战时代,随着中国的迅速发展,美国在经济上积极对华交往以获取经济利益,同时视中国为战略防范的主要对象,积极加强和日本的军事合作,与印度建立密切的安全关系,并发展与本地区其他国家的安全联系。然而,随着中国越来越成为一个地区稳定的力量,随着中国的崛起势不可挡,美国需要进一步调整对华思维,改变把中国当作本地区安全战略的主要对手的错误做法,把中国看作不仅是经济上的重要伙伴,也是政治和安全上的重要伙伴。只有这样,才能结束美国对华政策长期存在的两枝化现象(即经济与安全的背离),才能真正确保中美关系的稳定。

最后,要构建新的美国-东亚关系,美国还必须调整其东亚观。长期以来,美国是从其全球战略的角度来看待与东亚的关系的,其东亚政策的出发点是如何主导东亚事务,如何使东亚为美国的地区和全球战略服务。然而,随着东亚地区秩序的重建和东亚主体性的重拾,华盛顿不应再将东亚看作美国全球战略的依附,而应该视东亚为自在自为的区域,认知东亚的主体性,其东亚政策应着眼于如何适应东亚的发展,通过与东亚地区的积极的、建设性的互动来实现美国在本地区的正当利益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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