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不仅要在世界经济增长中成为最强劲的动力来源,确保世界经济的健康、稳定和可持续发展,而且在世界经济治理中也要扮演关键角色,共同推动经济治理体系的合理和效率。在新一轮亚太经济合作中,中国要增强自身在议程设置和规则制定方面的能力,不亦步亦趋,避免一味防御,改变规则“被动接受者”的地位。
美国《名利场》杂志最近发表了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约瑟夫·施蒂格利茨撰写的《中国世纪》:“中国经济以拔得头筹之势进入2015年,并很可能长时间执此牛耳,即使不能永久保持。中国已回到它在人类历史上大多数时间里所占据的位置。”
事实上,关于中国经济的“头筹”一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在去年10月曾发布了一组数据并宣称,中国2014年GDP预计达17.6万亿美元,超过美国的17.4万亿美元,从而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不仅如此,IMF还预计,到2019年,中国经济规模将超过美国20%。
尽管IMF的数据基于购买力平价计算得出,在经济学界并没有得到普遍的认同,但中国经济的强势却是不容否认的。关键是中国经济能否真正成为世界经济新的引擎,在新一年复杂的世界经济趋势下,中国经济将如何引领世界?
聚焦国际经济形势,复旦大学在近日也发布了一篇报告,题为《失衡与重构:2014复旦国际战略报告》,回顾2014年国际政治、经济格局,更是对新一年的发展趋势进行了展望。“对话”报告的几位撰写者,我们试图解答“中国经济如何影响、引领世界”。
对话
宋国友(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教授)
中美双核已成世界经济“新常态”
刚刚过去的2014年,按照GDP 总量计算,新兴经济体和发达经济体基本上分别占据世界经济版图的“半壁江山”。而在新兴经济体和发达经济体内部,中国和美国又是两大主力,其经济无论是GDP规模还是增长率,领先优势均较为明显。
世界经济增长的中美双核
记者(以下简称“记”):因为有了过去这一年中美经济的强势表现,“世界经济由此进入双核驱动的时代”似乎成为业界比较认同的观点。您觉得如何理解这一个“双核时代”,具体体现在哪些方面?
宋国友(以下简称“宋”):中国和美国是全球两大经济体,其对全球经济的影响力,最直观的可通过GDP来考量。
按照汇率法计算,2014年中国和美国GDP分别占全球的13%和22%。两者相加,超过全球经济总量三分之一。
如果按照 IMF 倡导的购买力平价法计算,中国GDP与美国GDP 接近,占全球GDP比重分别约为16%,中国略高一点。两者相加,占全球经济总量大致也在三分之一。
要说“驱动”,即对全球经济增长的贡献而言,2014年中美两国对全球经济增长的总贡献要接近60%。
记:GDP 规模确实很有说服力,但这已是过去的一年。未来的驱动力如何体现?
宋:经济增长速度,更能代表一个经济体的活力。
从经济增长速度看,2014年中国和美国分别领跑新兴经济体和发达经济体。在新兴经济体内部,中国GDP增长率为7%以上,超过印度、巴西和俄罗斯等金砖国家。在发达经济体内部,美国的经济增长率也超过2.2%,大大优于欧盟和日本。事实上,欧盟和日本的经济速度均不到1%,延续金融危机以来的颓势。
在未来,中国和美国的发展速度仍然要快于同类国家。美国消费者信心提升,消费稳定增长,2015年有望实现3%以上的经济增长。中国新一轮改革开放进程加速,产业结构调整加快,保持7%的经济增长速度问题也不会太大。
总量的优势,加上经济增长速度的优势,不断拉大中、美与第三大经济体的差距,巩固并扩大了中国和美国在全球经济体系中的核心地位。
记:除了这些重要的经济指标,中美双核的地位,是否也体现在具体的经济领域中?
宋:这是一定的。从国际贸易看,中国是全球最大的货物出口市场,超过120个国家的最大贸易伙伴是中国。美国则是全球最大的进口市场,并且贡献了全球最大的贸易逆差。从投资领域看,中国是全球最大的直接投资吸收国,对外投资总量也位居三甲。美国是全球最大的对外投资国,吸收直接投资全球第二。在能源领域,中美同样是全球最大的两个消费者,塑造着国际能源需求格局。在制造业领域,中美是全球最大的工业大国,成为全球工业体系的枢纽环节。
从增长双核到治理双核
记:有一个说法,当前世界经济仍然处于后危机时代的深入治理时代。既然中美双核驱动着世界经济的增长,那么在这一个治理时代,中美双核是否也应有所作为?
宋:的确,治理已经和增长一并成为世界经济的两大主题,要在增长中推动治理,要在治理中实现增长。这是各国都认同的观点,而且在现实中,各个层次、各个领域和各个主体的治理方兴未艾。
中美不仅要在世界经济增长中成为最强劲的动力来源,确保世界经济的健康、稳定和可持续发展,而且在世界经济治理中也要扮演关键角色,共同推动经济治理体系的合理和效率。在我看来,中美在世界经济治理领域的互动关系,直接关系到世界经济治理是否能够取得实际效果。
记:您刚提及中美在经济治理领域的互动,可有具体的事例?
宋:中美在全球治理领域的互动,比如去年四季度,中美两国在北京达成气候变化协议,明确了各自温室气体减排的大致路线图,大大推动了全球气候治理的进程,使得其他国家的气候谈判意愿增强。在全球贸易治理领域,中美也致力于推动多哈回合巴厘岛一揽子协议的早日实现,维持了全球多边贸易体系的稳定,帮助世界贸易组织继续扮演着全球贸易的中心角色。
中美两国虽然在经济治理的原则和路径等方面存在分歧,但在维护自由、开放的世界经济体系这一根本目标上拥有着共同利益。
此外,在地区经济治理层面,中美两国同样要发挥重要作用。中美两国都是亚太国家,亚太地区经济治理关乎中美两国核心经济利益。在去年的APEC会议上,中美两国一致背书亚太自由贸易区这一区域经济一体化的长期目标,为地区经济合作注入强大政治动力。在双边经济治理层面,两国也进行着密集、高层、机制化的宏观经济协调。中美之间有着年度性的商贸联委会、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等重要对话渠道,就双方共同关心的经济问题增信释疑,协调双方利益。以双边协调为特征的治理模式,不仅减少了两国间的政策损耗,而且向外界传递了双方合作的正面讯息,有助于稳定其他国家的市场预期。
记:看来中美治理双核的形成对于世界经济具有重要的意义。
宋:这不是一种经济发展模式的垄断式治理,而是不同发展模式的共同治理,能够为世界其他经济体提供不同治理模式的选择,丰富了治理理念。不仅如此,中美分别代表了新兴经济体和发达经济体,两者的共同治理,也能够充分照顾各类经济体的利益关切,实现某种程度的利益均衡。
双核合作,避免双核对抗
记:“双核驱动”构成世界经济格局的“新常态”,是否能够在未来较长一段时间保持稳定?
宋:基本上,这一“新常态”是成立的,而且会持续较长一段时间。除非双核之间出现了摩擦,甚至是对抗,才会让这种稳定的格局被打破。
作为全球经济的增长双核和治理双核,中美两国要努力实现双核互洽,为全球经济产生最大的合作动力,带来最大的治理红利。中美双核可以良性竞争,一定要避免恶性对抗。中美经济良性竞争,有助于通过竞争学习彼此经济政策的长处,最大限度释放两国经济增长的潜能。中美要避免双核对抗,对抗会形成排他性的对立经济集团,不仅损害各自的经济利益,而且无法发挥全球统一市场的最大规模效应,可能将全球经济拖入弱增长,甚至是危机时代。
记:那么,您觉得目前中美双核是否存在对抗的风险呢?
宋:事实上,即便是当前,中美在某些领域似乎有一些双核对抗的迹象。在贸易领域,尽管有亚太自贸区的设想,但亚太自贸区毕竟过于遥远,现实是美国主导的TPP(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排除了中国,而中国主导的RCEP(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也排除了美国。两大自由贸易协定短期内没有并轨对接的可能。在金融领域,原有的亚洲开发银行和正在筹建的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也被普遍认为是具有竞争性的,美国甚至暗中施压其盟国以防止其加入亚洲基础实施投资银行。
所幸这些对抗,到目前为止仍然是隐形的。两国政府尚未公开表态反对对方,而且极力避免给外界留有这样的印象。在正式场合,中美双方都在强调合作共赢。道理很简单,中美共存于同一个国际经济体系,两国经济高度相互依存,经济体量总体相近。两国经济关系的根本特征决定了基于战略考虑的经济对抗或许会给对方造成一定的伤害,但同样会给本国带来不小的负面冲击。
记:中美双核如何更加紧密地合作?
宋:双核合作的当务之急:一是机制合作。中美要在维护的基础上改革现有国际经济体系。中美要整合地区经济合作机制,而非创设更多机制来针对彼此;二是规则合作。规则是经济治理的核心,规则应被用来降低全球交易成本,而非用来打击竞争对手。中美要异中求同,增加规则的衔接和包容。三是议程合作。全球重大经济议程由主要经济体,特别是中美两国来共同制定。中美不仅有共同制定规则的能力,也有巨大需求。